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似花還似非花,也無人惜從教墜(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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似花還似非花,也無人惜從教墜(七)

大年初一。

天還沒亮,女人們已經起床。忙碌的聲音把黑暗的屋子裏都鍍上一層熱鬧的光。男人們則還在睡覺。

莊夢聽得竈房已經傳來奶奶燒火的聲音,又聽到胡晴和奶奶交談的聲音,還有三嬸和胡晴說話的聲音,想著平日裏做的事情今天不用做了,便想著多懶一會。

主要是因為:胡晴在。莊夢覺得自己不用起那麽早做事情了。

準備再瞇一會,胡晴的腳步聲已經從廚房朝著屋子過來。莊夢連忙一骨碌爬起來,這聲音她太熟悉了。

胡晴推開門,繞到床邊,見莊夢已經坐著在穿衣服,說:“還不快起?非要我來喊是不是!”

莊夢心虛地回:“沒有,我起了起了…”

“你平時就這樣的?我不是給你說過,奶奶起床你就要起床的嗎。”

“我想著你在,想多睡會嘛…”莊夢軟糯糯的答。

胡晴的手上還有面粉,瞪了一眼莊順說:“快點!我在不在影響你什麽了!起來該做什麽做什麽。”

胡晴又出去了。莊夢嘆了口氣,爬起來,穿好衣服汲著拖鞋,坐在火邊發呆。

終於覺得回了點神,她去廚房拿起掃把,正準備掃地,被眼尖的奶奶看到,啐道:“不許掃地!”

莊夢啊了一聲,見奶奶表情不是很好看,卻忍者沒有發作,忙把掃把放回原位。

三嬸笑著說:“初一不能掃地,你不用管了,去玩吧,一會飯好了叫他們起來吃飯就行。”

“玩什麽?女孩子就得跟著做家務,讓她在旁邊學著。”胡晴笑著打趣道,還忍不住瞪了莊夢一眼。

“二嫂誒,莊夢還那麽小,做啥子嘛,哈哈哈,讓她去玩吧,也沒什麽事可以做的。”三嬸一邊揉面一邊說,“快去吧莊夢,你媽不會打你的。”

莊夢小心看了一眼胡晴,見她沒有反對,便趕緊開溜。

奶奶說,早上不允許梳頭,不然接下來的一年吃的東西裏都會有頭發。用過的水也需要收集起來,不允許往外倒。早上也不能掃地,說是會把一年的好運都掃出門。

家裏的雞鴨賣出去不少,看起來有些空蕩。莊夢把雞圈和鴨圈打開,放他們自己去找吃的。又拿著簸箕去閣樓上,選長芽的土豆和爛的紅薯,堆在竈房的角落裏,她要用砍刀把這些砍碎,再加些包谷面,做豬食。

胡晴瞪她的那一眼她是明白的,要是她真的敢不做事,肯定會被錘一頓。

只是她可以不用像之前那樣忙得腳不沾地,小小的偷會懶是可以的。

莊夢砍好了土豆和紅薯,便去外面找了些幹的包谷桿桿和木柴,準備點火煮豬食。

吃完早飯大人們要去祭祖,把周圍的親人墳墓都掃一遍,放鞭炮燒黃紙。孩子們則可以自由活動。莊文問莊夢:“我們公社買吃的,你要一起去嗎?”

“要去的,可是大哥,我沒錢。我壓歲錢被媽媽收走了。”莊夢小聲道。

“沒事,我和你二哥給你買。走吧。”莊文牽著莊夢的手,莊順看到了,也跟著過來。莊美和莊婷見到幾位大哥哥大姐姐都要出去玩,便要一起跟著。

莊美和莊婷是三叔的女兒。莊美六歲,莊婷四歲。

一群人浩浩蕩蕩朝著公社去,只要是和兩個哥哥在一起,莊夢都覺得快樂。

莊夢丟著炮仗,腦袋裏突然就想起昨晚一些迷迷糊糊的畫面來。黏膩的舌頭帶著煙草和酒精的口臭。

她看向莊文說:“大哥,我有件事想問你。”

莊文點點頭,莊夢想了想說:“昨晚,我爸親我了。”

莊武笑嘻嘻答:“你爸經常不在家,這怕是想你了吧。”

莊夢楞了楞,問:“想我就要親我嗎?”

莊文說:“這是大人表達愛的一種方式吧,就比如三叔下班回來就經常親莊美和莊婷。”

莊夢想了想,正想說話,莊武說:“二叔經常出去打工,一年到頭見不到你們幾次,想你們正常的。多好,我和你大哥都沒有人親呢。”

莊夢的思維被莊武帶著跑了,順著他的話問:“大伯是怎麽死的?”

莊文看了她一眼,從路邊撿了根棍子戳在地上走。說:“我那時還小,沒有印象了。聽說我爹死的時候,你二哥都還沒出生。”

啊?

莊武笑嘻嘻的,“我一生下來就沒見過自己爹媽,就靠著爺爺奶奶養大。所以莊夢,你們很幸福了,最起碼還有爸媽,多好。”

“聽奶奶說,我一生下來,我媽就跑了,連月子都不坐。嘿,奶奶特意去買了一只羊,餵我喝羊奶才長大的,不然早就死了。”莊武繼續說。

“那…大伯是生病嗎?”莊夢問。

“不是,被電打死的。說是家裏牽電線,來電了他不知道,被電打死在田裏的。”莊文淡淡地說。

莊夢想象不出那樣的場景,也不好再問下去。莊文重新扯了個話題,幾人又在路上嘻嘻哈哈。

莊夢有點錯覺,莊文和莊武,不怎麽和莊婷莊美玩。

買了東西,幾人又拿著鐮刀去了竹林砍了竹子做風車,在田埂裏瘋跑。點了炮仗炸得那牛屎到處都是,還炸得園子裏的白菜亂七八糟,滿院子的母雞亂串。

大年初二,原本胡晴是要回娘家的,莊夢不想偷聽,奈何兩人爭吵聲實在太大。

莊文和莊武拉過她,說:“大人的事情,小孩子不要管。你聽那些做什麽。”

胡晴最終還是和莊軍大吵了一架,兩人臉色都不太好看,便急匆匆的說要回家。

胡晴要回去做生意,莊軍說要去外省打工。

莊夢也想跟著胡晴回去,被罵了一頓,回房間自己生悶氣。

這日奶奶叫住莊夢,說:“你老是跟著你哥哥們去放牛做什麽?那是女孩子該做的嗎?像個潑婦一樣,以後不許再出去了,在家多跟我學著些事情。”頓了頓道:“你過來,我拿樣東西給你。”

莊夢跟著進去,只見奶奶拿出鑰匙,從木箱子裏拿出兩個罐頭來。莊夢看了一眼,裏面全是平日裏走親戚送的禮,都被鎖得好好的。

莊夢心想,這個箱子怕是奶奶專門放重要物品的。怪不得整日都用一把大鎖鎖住。

“你把這個吃了再出去,別給他們說,我只給你一個人吃。”奶奶小聲說道,臉上掛著笑,“悄悄吃,莊順也不能說。這可是好東西。”

莊夢眼睛都亮了,她沒有見過這個。笑著點頭,奶奶出去順便帶上門。

莊夢吃了幾口,聽得外面莊武在喊她的名字,忙端起瓶子,把裏面的湯水一口喝幹,又擦幹凈嘴,趴在門上沒聽到外面有人的動靜,這才畏畏縮縮出來。

剛出門就看到莊武,莊武見她表情不對,問:“你做什麽去了,我找了你半天。”

莊夢心虛道:“哪也沒去,我剛去後面撿煤了,沒聽見。”

莊武高興道:“難得今天天氣好,要和我們出去玩嗎?”

莊夢連忙點頭,聽得奶奶在竈房裏咳了兩聲,又說:“我不去了,要開學了,我寒假作業還沒寫完呢。”

莊武一臉壞笑,湊到莊夢耳邊:“寫作業?你怕是要寫日記吧。”

莊夢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,聲音都尖銳起來,卻還是壓低著音調說:“你說什麽!二哥,你是不是偷看我日記!”

莊武哈哈大笑,見莊夢要發難,一溜煙跑出去,“我什麽都沒看見,沒看見你寫的‘我好想你’。”

莊夢大叫一聲,忙跟著追出去,“二哥!你站住!你別跑!你還看到什麽了!”

“我什麽都沒看到。”莊武跑到自己的房間,把門關上。莊夢啪啪拍門,都快哭出聲音來,“二哥,你還看到什麽了?你這人怎麽這樣啊,偷看別人的日記!”

莊武隔著門,語氣裏全是得意,“你就放在那桌上,誰看不見?你就是欺負奶奶不識字。要是奶奶知道了,看你的腿不被打斷。”

莊夢終於哭出聲音來,莊文聽到動靜忙跑過來問她怎麽了,坐在門口哭這麽傷心。

莊夢抽抽嗒嗒說:“二哥偷看我日記,還說要告奶奶。”

莊文笑著扶起她,“不會的,你二哥逗你呢。”

莊夢哭得更傷心,只差在地上打滾。奶奶聽到聲音,站在竈房門口朝著這邊喊:“吵死了!你們兩個欺負她做什麽?莊武!你再欺負莊夢就跪堂屋裏去!”

說完繼續去竈房忙去了。

莊夢站在莊文身後,莊文敲門喊:“快開門,再不出來一會奶奶拿著棍子來了,我可保不住你。”

莊武開了門,看著莊夢一臉的淚,切了一聲,“至於嗎,哭成這樣。每次就只知道哭。”

“你偷看我日記是犯法的,你還惡人先告狀。你還是哥哥,你欺負妹妹好意思嗎。”莊夢還嘴。

莊武翻了個白眼,“不就是看到你有喜歡的男生嗎,多大點事。”

莊文吼了他一聲,斥責道:“你管人家喜歡誰!你這麽大聲說出來,奶奶聽到怎麽辦!你是要奶奶打死莊夢嗎?”

莊武低下頭滿臉欷歔,莊夢見有人給自己撐腰,繼續道:“我不管,我生氣了,二哥你不給我道歉我就一直哭。還有,你不許說出去,你要是說出去一個字,咱倆就絕交!我以後再也不認你這個哥哥了!”

莊武急忙道:“我就是逗你的,我誰也不說。我就那天隨便翻了一下,誰知道那是你日記啊,你寫作業本上,我還以為是你的作業。我就只看到那句話,其他都沒看到的!”

“那你不準說出去!”莊夢繼續道。

“我不說。哎呀,我說這些幹什麽,我又不認識你寫的那個人…”

“二哥!你還說!”莊夢擰了一把他手臂。莊文也告訴他:“莊夢還小,不懂這些亂七八糟的事,你可別把她教壞了。”

莊武再三保證不給任何人說這事,莊夢這才放下心來。又覺得這事說不準,自己有個小辮子被拿住,就怕哪天就吃虧了。

於是莊夢趁著莊武去放牛,悄悄溜到他的房間。

莊文莊武睡一間屋子。莊夢去翻莊武的桌子,上課的課本堆了一桌子,還放著幾張試卷。

莊夢每本書都不放過,就怕自己錯過莊武的小秘密。翻了半天,除了幾個記著任賢齊的歌詞本,什麽也沒有。

莊夢不死心,枕頭底下,床墊下,被子裏,書包裏全部翻了個遍。終於看到一張小紙條。名字被劃得看不清,似乎是‘唐’字,後面蒼勁的字跡寫著:我要上大學。

莊夢覺得應該就是這個了。把東西全部小心翼翼放回原位,心中總算覺得痛快。這下莊武也有把柄在她手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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